身在故乡的你

赖冠霖x裴珍映

小轿车缓缓驶近村口的店铺,过往的东西一点点地从脑海里活过来。车子经过的那片水田仍是稻黄色,像不曾受过几年来日晒与雨淋的洗礼,一如从前。再往前,通往家的那条狭窄小路也露出熟悉的腰身。

赖冠霖伸了个懒腰,手不小心打到了轿车车顶,在低头呼呼痛手的时间里感慨,“我终于回来了。”







“就是回来办身份证而已,不然也不会回来。”听着奶奶这么说,站在老舅家老人椅背后的赖冠霖很想反驳,可除了“不是这样的”不会再用家乡话为自己辩解,太久了,时间早就把他口齿舌尖的家乡话磨灭了,只留给他局促地站在那儿的机会,生生废了这名牌大学准大学生的名称。



来的那天是周五,等到家时院里又下起了午后的第一场大雨,彻底切断了前往村镇公/安局的路,赖冠霖颓然地和姐姐一起窝在家里想好好看看已然变了模样的故乡。



等到再是工作日的周一,两个人已经体验充分了所谓回想中的农家生活,在大院里浇花,像孩提时代那样跨过来跨过去已经没有自己小腿高的门槛,往家前边的那户亲戚去蹭wifi,走进那条只有一户养猪家的臭烘烘的小道,拜访因为放假闭园的阳光幼儿园,想去找记忆中自己的青梅竹马,却忘了方向和模样。

过去赖冠霖总是和他玩在一块,一天最烧人的时候分享果皮丹和饼干步行去幼稚园,在一堵不知名也再也找不到的砖墙上刻下“友谊天长地久”,在下雨天时偷偷跑出家门绕路去买辣条和香瓜子,埋着脑袋对着今天的插画报研究该劝说奶奶今天买哪几个数的六合彩,过大年时因不会使弄响炮和烟花把头发尾烧掉一小截,把左手烫伤也还是掺着泪哈哈大笑。

赖冠霖都记得,在被父母流放的日子里,这个人在他的生活里充当了各式各样的角色,可他也记不得了,是太小了吗?他把他的名字和样貌镌刻在了砖墙上的歪斜字缝里,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扣不出来了。

惊讶于故乡的人有些滞后的追星梦,赖冠霖在家门口的那面红色砖墙上用尖细的石子刻上了“赖冠霖”,拦住了也想刻字的姐姐,坚决地说“这里有人了”,像那年砖墙旁迎着烈日抬眼望向还在刻“地久”的男孩儿说“你不能忘记我”的小孩儿。


赖冠霖已经长大了,一八几的高个子让他一踏进办证室时就吸引了裴珍映的视线。“一定是城里人吧”看到他一身整洁的衣裳和旁边那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时,裴珍映想。

小镇的办证室自也是不大的,通风透气也做得不好,整间狭小的屋子里只有一扇玻璃门和靠门的矮窗。饶是乡下人来这种地方也知道要撇了汗衫和薄背心不穿换上正经的T恤衫,但还是不及坐在那办公的公务员穿着警/员服正式。只有两部老旧的立式空调呼噜呼噜送着风,空气都是黏糊糊的,让人作呕。

“好热啊”赖冠霖捂着口鼻向姐姐抱怨道,又做了做口型说“好难闻的味道。”

姐姐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自己转身出去透了透气,赖冠霖低头小声咒骂时,手机里躺着她发来的短信“要不顺便把迁户也办了吧?”。

赖冠霖歪了歪头,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越过嘈杂的人群,看到了空调上的24摄氏度,正想高声叫坐在空调旁的男职员帮忙把温度调低,低头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圆脑袋,点点头大声地用家乡话指引办证的女人。

赖冠霖就那样看着他的脑袋,在还不及和记忆里因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出来遛弯的可爱发旋核对时,姐姐就站回了身边,“大家都插队的话,你也不要乖乖排着了,不然等你扯好证不知道要到几点了”

乡里的人多是没什么礼节的,明明警戒线尽头只有一个出口却硬是排了两条队,末了大家再往前挤挤。向来不服输的姐姐领着赖冠霖挡住想要插队的农家妇女的步子,一步向前,霸占了警戒线拐弯处的位置。

“他会说普通话吗?”赖冠霖看着那个男人细心地订好面前小女孩儿的资料放入一旁的柜子,又听着他用家乡话告诉工地的大男人证件照去这里拍,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xx照相馆”的字样,眼神温和。

赖冠霖在想大家说家乡话时音量语调都像在吵架一样,他说起来怎么不会,温和圆润,赖冠霖想听那张小嘴发出普通话的每一个字音。

“在这里工作的话,应该会说普通话吧。说不定英语也很溜,碰上要办证的华侨怎么办?”姐姐认真思考了赖冠霖并不过脑的问题。

“你的照片在哪儿拍的?”好不容易排到自己,连句普通话都没说上就被告知要用在这里拍的照片才可以办理,颓然离开的时候,赖冠霖偏头看到了画着大圈在一旁写上23和9的插画报,“公务员也买六合彩吗?”

不知道裴珍映有没有听到,赖冠霖只瞥到了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手指抚过办公桌前藏在小玻璃板下的“值班:裴珍映”就走了。

坐在照相馆里,赖冠霖还是无法平静,不是因为裴珍映的名字和他低沉好听的声音,是因为自己就要把在城里千捣鼓万捣鼓才满意的证件照舍了,在这里蓬头垢面地照一张,毁了自己往后十年的面目,赖冠霖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们是不是要下班了?”再回到办证室时已经过了11:30,赖冠霖有点着急,看着前面懒散几个人慢吞吞的。

“就再给我女儿办一张就好了,求求你了”站在最前头的女人拉着女儿的手,将裴珍映“我们要下班了”的话置若罔闻,他也是敌不过内心的柔软,“好吧,你的名字?”

“等会儿给他们办一下”副主任领着赖冠霖和他姐姐走上前来,裴珍映瘪瘪嘴想抵抗些什么,却抵不过主任凌厉的眼神,暗自唾弃“认识主任了不起哦”

赖冠霖自是窥得裴珍映的不屑,一时间也有些窘迫。

“名字?”

“赖冠霖。”赖冠霖绞着手脑门发着汗大声回答道。

裴珍映抬眉瞅了瞅眼前的大男孩儿,没什么大变化啊,还是那样傻,嘴角憋着笑意,继续用家乡话告诉他要填写什么,将几张纸递到他面前,把他的一脸疑惑收进眼底。

“那个……你会说普通话吗?”面前的人把纸接过来,抿着嘴唇低声说道,低着头,裴珍映只看得到他被热气晕红的耳朵。

“不热吧?”裴珍映调笑道,开口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赖冠霖惊讶地睁着小鹿眼,可爱得紧。

“这一份照抄这张纸上的就好,这几张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给你打上对勾的地方填上你的个人信息。”裴珍映忍着笑说道。

“不过……裴珍映?我们不是要先采集指纹和拍照片吗?”姐姐在一旁看着怎么觉着程序怪怪的,她眯了眯眼看清眼前男孩儿的名字提问道。

这下换裴珍映一脸囧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再遇发小的喜悦冲昏了头,才会弄错了步骤,他敲敲脑袋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代班来的,不太熟悉业务,不好意思啊,赖先生!”末了抬头看到赖冠霖笑开了眉眼的脸,只觉得欠揍。

“那先采集指纹。”裴珍映看着赖冠霖的证件照只觉得这比村里其他人好得多了,得亏赖冠霖长了张好脸,否则还真的会像刚刚排队那张苦瓜脸一样难看。

下摁了很多遍,采集器还是不认赖冠霖的指纹,他有点着急了,指尖都冒着汗。

“别急。”裴珍映柔声说道,眼睛从电脑显示屏移开直直撞进赖冠霖的眼,他对办证的人都这样温柔吗?赖冠霖毫无由来地吃起醋来。

“擦一下手吧,出汗的话也不好采集的”裴珍映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赖冠霖。

“谢谢”赖冠霖没在意餐巾纸上可爱的小熊印花,满脑子的“他左手上怎么也有一个被烟花烫伤的伤痕?”

“来看这里”赖冠霖眼神茫然看着镜头,算是为“本人来办身份证”作了十足的证明,“以后拍照要坐直啊”裴珍映低着头说道。

赖冠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点点头答应,发现他看不到,又觉得自己蠢,低声说了句“嗯”

裴珍映看着桌前的头影晃了晃,耳畔萦绕着赖冠霖那声“嗯”,心里发麻,偏头瞥了眼立式空调的度数,二十一,也不算高呀,自己怎么就热热的。







等到赖冠霖和姐姐办好证回到家里的时候,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爷爷奶奶早就做好汤粉候在餐桌上。爷爷奶奶自自己懂事以来就十分看重礼数,这碗汤粉不禁让赖冠霖想起和发小一起偷吃祭拜的汤粉被咒骂鞭打的往事。

那把瘙痒的竹把至今还挂在厅里的字画旁边,耀武扬威地展示自己的鞭人历史。

本就是托关系才得空在周一一早办的身份证,赖冠霖问了问副主任,也就知道那裴珍映是大一的学生了,暑假返乡来帮他分担分担工作,裴叔叔在电话里提到“你们小时候总在一起玩呀,不记得了?”

那晚赖冠霖躺在蚊帐里,盖着薄被的空档,模糊地想起那天下午自己名字旁边刻着“裴珍映”。

可惜错过了,那么久没见,他估计也忘了我吧。

赖冠霖是个没良心的孩子,不代表裴珍映也是。他一直记着小男孩“你不能忘记我”的微微发狠与霸道,初次见面自己学了很久才写会“赖冠霖”,那本田字本还放在故乡房间里书桌柜里不敢丢,每每认识名字笔画繁琐的新同学也总想起他。

和父亲打过招呼后,裴珍映去拜访了赖冠霖的爷爷奶奶,去的时候赖冠霖和姐姐出门逛市场了,凭借自己年年拜访唠嗑的本领硬是聊了三个小时,每次回头望向大门方向也见不着那个高个子。走的时候裴珍映用赖冠霖放在废弃窗台上的细石在门口的红砖墙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经过小路尽头的那间零食铺,不禁慢下来,想问赖冠霖“还记不记得我们尝过这里每种口味的辣条,买过这里每种样式的响炮?还记不记得这里店主的漂亮女儿?”问过因车祸受伤的店主才知道女儿在外地打工,可惜的同时顺手买了几包辣条,想起以前就和那臭小子蹲在门口的短阶梯上把它吃完,互相张着唇露着白牙确认不会被家长抓包才回家。







“珍映这孩子就是厉害啊!”奶奶戴着金丝边眼镜看着今晚的六合彩特码开心地笑了,“还真的是11耶”

赖冠霖也凑过去看了看,发现9和23也在电视上前几个圆圈里,“蒙的技术挺高超啊”

奶奶听不懂普通话,只疑惑地问“什么?”

赖冠霖打哈哈说没什么,心下了然红砖墙上的裴珍映和两人名字底下不显眼的爱心是谁的杰作。






又过了几日,赖冠霖在故乡只是闲得发霉,昏得眼前不断浮现过往的影像,发黄而温暖。

“我在小店等你。”不知名的手机号发来一条熟悉的短信,赖冠霖好像看到了那时候小孩儿抓着自己的手一脸认真要手拉手约定的乖巧模样。

赶忙出去的时候,只看得见逆着光站在那儿的小孩儿,他晃了晃手里的辣条和插画报。

耳旁兜过摩托车轰隆隆的发动声,只留下一句“赖冠霖,我在这。”




END.



/ 回老家的无聊产物

前两天看了一篇文章(不知道算不算)有些话想说。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文笔不好,故事也算不得生动细腻或有趣,可我是真心实意地在写,想满足自己一点小愿望。看到很少人喜欢或评论,我不敢说自己毫不在意,我其实不求大家多喜欢我的拙作,但我真的希望大家可以多留言,意见我都会虚心接受的。

谢谢总是不离不弃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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